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水鹞子(三)
2023-01-09 08:49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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水鹞子(三)

作者:林佐成 

    陈崇新回到老家,满心凄惶。母亲还没有完全从失去父亲的阴影中走出来,整日介悲悲戚戚。妻子本就寡言少语,而今越发默然。倒是儿子陈先由,似乎很超然,常常把碗筷一丢,便邀约村里的伙伴,往南江河里跑,或钓鱼,或摸虾。

    棺材铺的白掌柜,再次走进陈家,是在陈家办完丧事两个月后的上午。正在吃早饭的陈崇新,见了白掌柜,将碗筷一丢,站起身,他一面白掌柜你坐你坐地叫着,一面递上凳子。白掌柜接过凳子坐下,并不理他,自顾自地掏出旱烟,吧唧吧唧着。陈崇新立在白掌柜面前,惶惑地搓着手,站也不是,坐也不是,一张脸红了又白,白了又红。

    陈崇新咬牙将家里仅有的几亩薄地,典当出去。

    偿付完棺材钱,陈崇新开始为生计发愁。摆在他面前的,要么去大户人家当长工,要么依旧像父亲一样,去南江河摆渡。思前想后,他选择了摆渡。

    南江河依旧不紧不慢地流着。沿河两岸的绿树、房屋,葱茏的依旧葱茏,歪斜的绝不挺立。甚至南江河的水,也还是旧有的模样,柔顺时,安静得如一只乖巧的家猫,一路舒舒缓缓唱着欢歌,一路与岸边的野草嬉戏缠绵;而一旦动怒,便狂暴如粗鲁的汉子。它张牙舞爪地伸出魔爪,恶狠狠地折断沿河两岸的树木,撕毁河上搭建的简易木桥,掳走那些敢于冒犯村民。只不过,河上的摆渡人,多了一老一少两个艄公。

    村民们见陈崇新带着儿子陈先由,在南江河上摆渡,先是惊讶,既而释然。不过,人们很快发现,这飘荡在河上的一老一少,无论摆渡,还是到水中打捞,都配合默契,他们的水性,似乎也比陈泥鳅好。尤其是那个嘴唇上开始长绒毛的年轻小伙,潜水功夫了得。常常在不经意间,他从船舷纵身一跃,一个猛子扎进江中,几分钟后,一颗湿漉漉的脑袋冒出来,跟着,打捞起来的布袋、农具等战利品,也水淋淋地高举过头顶。

    光景渐变中,陈崇新迎来了五十岁生日。那天,他特意给自己放了一天假,宰杀了一头肥羊,款待亲朋好友。酒饱饭足,客人散尽,他把陈先由唤进堂屋。“先由,这是渡船的钥匙,我把它交给你。记住,水上营生,风险大,欺山莫欺水,要学会选择。”陈先由一怔,“爸?”他要把钥匙往回推。陈崇新坚决回绝了。

    陈先由做了渡船的主人,生意似乎比先前更好,他天天在南江河上穿梭,几乎没时间停歇。他似乎忘记了父亲的嘱咐,什么活都接。事实上,那些找上门来的,要么是亲戚,要么是熟人,乡里乡亲的,哪有办法回绝?即使那些风险极大的潜水打捞,救亡溺水者,人家的几句哀求,几把眼泪,也很快将他心上好不容易凝结起的坚冰,浇得支离破碎。

    好在老天眷顾,凡是他经手的打捞、救亡,几乎不曾失手。

    那是一天黄昏,一个随母亲捣衣去江边玩耍的小男孩,不慎坠入江中,母亲将棒槌一扔,呼天抢地的的大呼救命。正在江边歇息的陈先由,听到吼声,迅速将船靠过去。他大声喝住母亲,探问落水地点。几近崩溃的母亲,早已傻了眼,她一忽儿指东,一忽儿指西,急得陈先由直跺脚。猛然间,他看见了江边那双短布鞋,又望了望江边荡起的漩涡,也不再听母亲唠叨,身子一纵,扎进江中。

    陈先由浑水摸鱼般救出小孩的事,轰动了南江河。暗地里,有人称他为水鹞子,说他是南江河上第一人。陈先由知晓后,只是摇头。

    尽管如此,绰号叫水鸭子的,还是不服气,他找上门来,要与陈先由比试。陈先由推说工作忙,只把自己藏在那些沟沟汊汊里。水鸭子却缠着不放,他载着那些看热闹的,满世界找。陈先由拗不过,答应下来。

    阳光灿烂的夏日午后,南江河一派静谧。水手们簇拥着白掌柜,早早来到雁鹅滩。此刻,雁鹅滩水面,波澜不惊,缓缓流淌的江水,在艳阳下闪射着粼粼波纹,就像无数的游鱼,在江面上晃动。偶有水鸟,哧的一声,从滩面上掠过,江面又很快恢复宁静。

    水手们围在滩边,叽叽喳喳地议论着;白掌柜不断掏出怀表。他们都翘首以盼。

    陈先由和水鸭子,是在一位中年船主的陪护下,顺流来到雁鹅滩的。他们刚一上岸,喧嚣的人群,立刻围了过来。船主挥了挥手,示意大家安静,而后,他将白掌柜与两位选手召集在一起,简单交待几句,两位选手便麻利地腿去身上的汗褂、短裤,跟着,一前一后随船主跳上渡船。

    渡船开出十多米,在雁鹅滩水最深水流最缓处停下了,船主与两位选手同时走出船舱,神情肃穆地立在船头。船主向对岸挥挥手,示意白掌柜做好记时准备,白掌柜也高高举起手中的怀表,向船主舞动。就在船主举起手臂,向下猛挥之际,两位选手,犹如两只巨大的水鸟,啪啪两响,射进了江中,江面随即荡起一圈一圈的波纹。

    岸上的水手,都愣睛鼓眼地盯着江面。白掌柜不时将怀表举到眼前,一些水手甚至在心里默数起了“1、2、3...”仅仅一分钟,水面上开始有波纹晃动,跟着,一个黑黢黢的脑袋冒出来,随即整个脸孔露出来,原来是水鸭子。几个人水手跑过去,他们将缓缓游近岸边的水鸭子扶上岸。水鸭子死狗似地被人拽着走了几步,身子往地下一倒,再不肯起来,只管躺在地上呼呼喘气。

    众人刚丢下水鸭子,将目光锁定江面,有眼尖的水手,已发现不远处的江边,水波涌动,“那不是水鹞子?那不是水鹞子?”他喊叫着要跑过去。“快看时间,快看时间!”另一些人涌向白掌柜。“天啊!整整三分钟!”白掌柜瞟一眼手中的怀表,高高举起,跟着一声尖叫,一屁股坐了下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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