猫事
作者：何家祥
记得今年夏天我写了篇《黑洞》一文，文中的麻猫而今已远离人世，是失踪还是去了天堂？只是一个未知数。在我心中，总觉得它还活着。别人猫叫一声，我情不自禁也唤一声。在发现不是自家猫时，又感觉无限遗憾和不自在。多好的猫啊，就那么悲催痛苦的去了。木箱被它抓后留下的道道痕迹成为想起猫猫的证物，它捕鼠时不小心摔坏的笔记本电脑是我唯一生它气的东西...
如果让我发现它受伤了，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抢救。可惜...我的心像大雪天，寒透也伤透。如果不离开铺子，如果家里没那么多繁琐事，也许会有另外的结果，至少一只鲜活的家猫还健在。所有如果假设都是在为自己找脱辞。
把厨房开个窗，把仓库开个洞，目的是让猫猫晚上出去拉屎拉尿，或者吃点青草，喝点露水，沾沾室外地气。现在后悔当初对猫不温不火，爱理不理的态度。
它饿了从不上桌子翻东弄西，只在脚边温柔的蹭来蹭去地叫唤。目的很明确，我却故意没听见，我知道它饿了，就是不给吃的，想让它处于半饥饿状态，那样才不完全依赖我。偶尔喂点生肉也是让它保持动物的野性。不与它太亲近，不把它当宠物养也是有直接原因的。
可在闲暇时，在门前大树下，在阳光里，会与麻猫共看落叶，共享阳光。我不挨它，它就在地上翻滚，翻着翻着就靠到我脚下。我用脚轻轻给它踩揉，它一动不动，很享受的样子。周围熟人常常笑我把猫当儿子养，当月母子招待。我从不惯它，它也很听话，像穷人家的孩子，自律，理解人。
我这样的生活条件是无法接受宠物到来。既然来到人的世界，就要接受人类最残酷的考验。若要与人共存，更要遵循人的规则。这是我对猫立下的生存法则，实际等于在虐待动物。
铺子，住所和仓库都需要它尽职尽责去抓捕老鼠。古城是低矮的瓦房，本来老鼠蛇就多，还有同种猫科来抢夺地盘，生存条件非常恶劣。猫不勤奋，不苦练本领，不自立些，我离开七八天岂不活活饿死？
对它的亲近顶多用手摸摸头，捏捏脖子，用脚给它挠痒痒。有种说法叫人畜不能共存，那只是绝对化相处。比如动物上床，上桌子等等，是真的有必要保持距离。这是“高尚”的人把动物区别开来的等级划分。
人其实也是动物，只不过人会标榜而已，说白了就是虚伪，残暴与丑陋。常常用外表掩饰内心肮脏。动物界任何表达方式都很直白，包括生存本能，弱肉强食就是这个意思罢。
从老家带来的一花一麻小猫，长大后，花猫第一次产子就很不幸，它自身没有经验，产出两只幼崽中，一只胎膜没及时破开被闷死，另一只产后两天被妻喷的蟑螂药给杀死。妻很后悔，花猫更是悲痛欲绝，听不到它的抗议语言，看得见它的无声远离。明明它的幼崽死了，却还叼着四处找地方躲避。
它非常羡慕麻猫产的子，瞧瞧看着麻猫的“宝宝”不肯离去。为了给它安慰，我把麻猫的幼崽捉给它试喂。它还真的喂了几天，可惜花猫终究回归到大自然。再也没有回来，有种俗话叫“家不养二猫”，走就走了，带着遗憾也好，带着愤恨也好，只要它能在自然界中生存下去就好。
留下来的是“精品”，这话我不赞同也不反对，有一点点意思就好。麻猫也享受不到“高贵的”特殊待遇。有崽无崽一天喂一次，多的没有。
这次离开虽没有去年封城那么久，两周时间不算短。在麻猫产了两只幼崽一个多月后就回去，我感觉很对不起它。可人在现实中没办法，很无奈。动物要生存，人要吃饭。千不该万不该，不该在猫猫哺乳期离开。
麻猫很爱自己的宝宝，吃一两口饭就跑去看一下它的宝宝在不在。我背着它把猫宝宝挪动了地方，麻猫知道后再也不让我碰它的宝宝。回老家前，没留猫粮，只扔了些够啃一天的鸡骨头。而且它和自己的宝宝在仓库里，小宝宝还不能跳窗外出。
想想自己心太硬了，虽然委托邻居看着点。可毕竟不是他们家的，喂起来极不方便。顶多想起了喂一下，那也是变了味的剩菜剩饭什么的。猫很爱干净，食物只能管两天，第三天就不再吃。如果不弄新鲜的，它们情愿挨饿。
我的心虽然放不下大猫小猫，但还是狠心回了老家。那个远程监控安在仓库里面，看不到外面活动，外面发生的事情就成迷盲区。离开古城第三天，邻居打来电话说猫猫进出的窗被人堵住，大猫小猫在里面饿惨了。
我听了很气愤，是谁那么可恶？大猫猫把院子里的老鼠逮了个精光，猫猫的好处被他们忘得一干二净。我一离开他们就整缺德事，真是人心可畏啊。邻居不敢把窗打开，因为封窗的是他们仇人，怕引起事端。
我便打电话让武庙街的侄儿去把窗打开，顺便带些猫粮。侄儿前脚打开后脚又被堵住，第二天侄儿干脆把堵窗东西统统扔垃圾桶。原来事出有因：大猫把两只能跑的小猫带出窗外活动。调皮的小猫居然串到小院对面家去拉屎拉尿。
那家人在驱赶小猫时，麻猫怕伤着小猫就去护叫，不小心把撑窗的木棒杠掉，沉沉的窗子倒下来，把那家八十多岁的老太婆脑壳砸了个鸡蛋大的青包。她的家人彻底恼怒，就用棍棒把麻猫狠狠的打了一顿。小猫没受伤，大猫却被打成重伤，可它还是带着小猫回到仓库。
那仓库再次被封住，其他邻居听到小猫饿得撕心裂肺的叫唤，大猫痛苦的呻吟虽很小而低沉，可真的让人心痛。他们偷偷把窗打开扔进一些食物后又赶紧关上。过了几天，邻居又打电话说大猫小猫是不是被饿死了？没听到啥动静。
这揪人的事总上心，家事，猫事，娃娃的事...垒到一起来，只好从老家又匆匆回到古城，还没到仓库里就看见封窗那家人在屋檐下晒太阳，还满脸堆笑的与我打招呼说：你家的大猫可能被人下药了，好几天没都看到。
她的老妈也过来告诉我猫跑到她们家去把窗子碰掉磕到她头，说完还把头上的包给我看。确确实实有一大块青包，我假惺惺的让她擦点外伤药，她说没得事。这虽然是典型的恶人先告状，可想想有点理亏。人家那么大岁数了，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不摊上祸事才怪？其他邻居悄悄告诉我说那个老太婆还好些，开始不让她的家人堵窗，可她也执拗不过家人，只好作罢。
我作为猫的主人不能为猫论理，这是猫界活在人界的悲哀。狗都有仗人势之时，可怜的麻猫生不逢时，在低俗人家只有默默承受与人一样的欺凌和压力。
打开窗门，看到两只小猫瑟瑟发抖，走路虽然有点摇晃，可为了躲避我跑得非常快。它们也看透了人性？不愿看到人来与它们亲近？我赶紧切些肉块轻轻唤它们来吃。我在时，两个小猫猫怎么也不出来，偶尔叫几声，不用说，那是在喊它们的妈妈。
它们呆在猫妈妈带它们玩的地方，麻猫像伟大的母亲，半夜把两只小猫领到老鼠出入的地方教训练真本领。还用自己的尾巴摇来摇去，让两只小猫去抓，以此锻炼抓捕速度。麻猫走了，留给小宝宝难忘的记忆。它们想念猫妈妈，就去熟悉的地方。那是它们想妈妈的最好地方。可惜有谁能理解不会言语的猫宝宝心情呢？
我拿起手电筒把屋前屋后，床底床上，还有柜子里都找了个遍，始终没有麻猫的尸体。活要见猫死要见尸，可如今连个影都没有。妻说如果找到猫的尸体还是背着人给它埋了。有人说好猫不会死在屋里，我虽信，但很难接受它的死亡。
虽然它是一只猫，可总觉得它像自己孩子一样，能给自己带来喜怒哀乐。它夜间巡逻完铺子仓库和邻居家附近后就跳上打开的小窗叫唤几声，表示它回来了。每天六点它准时到我床边叫几下，表示天亮，主人起得床了...没有闹钟，没有鸡鸣，可我有猫猫提醒我。听习惯，有时觉得烦，有时没听到叫唤又很不习惯，心里挂牵着它，在逗它时，它回应了我才又安心多躺一会儿。
空洞的世界里，麻猫也成了人间过客，我是古城小院匆匆过客。我的血性被冬寒冻麻。不是所谓高尚的“理性”占据优势，完完全全是一种苟且与不负责任的表现。麻猫的忠职，母爱与隐忍使它看透眼前的人性。而我本着侥幸心理离开，还以为猫会生活无恙，哪知道我无形中害了它，不该在它最需要呵护，喂养时离开，也不该让它那么自由的享受自然生活。它留下的两个宝宝我一定要套养，圈养，再也不让它们度麻猫后尘。只为在有限生命里能让它们多活些日子。
养了五年的麻猫说没就没，我的心里像失去许多东西一样，面对左邻右舍，面对很熟的人都没有太多的话题。极力想多找些事做，好掩饰对猫的记忆。可在长夜里，静躺床上，一仰头，那天花板上的黑洞依然还在。不知麻猫会不会随黑洞去了很远的地方？我失落，猜想，愿它来世会有一个更好的归宿。
